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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危机受处分 张秋城内险丧命

来源:长安大司马   作者:长安大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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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1-09-22 17:2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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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李鸿章接到吴毓兰的报告,真是一喜一恼。喜的是赖文光终于就擒,没有溜掉。 恼的是这样一件大功,竟然由吴毓兰唾手而得。六弟长途追赶,竟然没有追及。还有 刘铭传的淮军,兴师动众南下,被赖文光甩下四百余里,想为他铺叙战功也无从下 笔。有一位新入幕府的文案出主意:“大帅要想照顾全局,只有让吴知府重新详细报 告捕获

李鸿章接到吴毓兰的报告,真是一喜一恼。喜的是赖文光终于就擒,没有溜掉。 恼的是这样一件大功,竟然由吴毓兰唾手而得。六弟长途追赶,竟然没有追及。还有 刘铭传的淮军,兴师动众南下,被赖文光甩下四百余里,想为他铺叙战功也无从下 笔。有一位新入幕府的文案出主意:“大帅要想照顾全局,只有让吴知府重新详细报 告捕获赖文光的经过。”文案所说的重新报告,其实就是编造赖文光战败才被俘的谎 言,这样无论对哪一方,请功都比较方便。 李鸿章一听文案的建议很好,立即派他南下扬州,找吴毓兰密商。吴毓兰知道是 李鸿章的意思,一切按文案的建议重新编造捕获赖文光的经过。文案带着文稿,立即 返回,李鸿章则于当天立即出奏《生擒赖逆东捻肃清折》。奏折开头,铺叙刘铭传等 军一路追剿,赖文光损兵折将,走投无路,最后终于就擒。就擒的经过已经不是自投 罗网,而是一番苦战的结果: 据派防扬州之统带华字营淮勇即选道吴毓兰禀称:十一日戌刻,贼众突至湾头, 立即出队迎击获胜,星夜派兵四路赶追。该道督游击梅宏胜、参将杜长生、守备吴辅 仁由运河东岸向前追杀,遇贼于瓦窑铺。雨夜昏黑,逆骑数百拼死拒战。五更时,该 逆纵火烧屋,志在逃逸。我军冒雨直前砍杀,吴毓兰于火光中望一骑马老贼手执黄旗 指挥,知是逆首,连放数枪,贼马倒毙,当将该逆生擒,余纷纷投河淹毙并擒贼众三 十余名,东路一股剿灭无遗。讯据贼众指认生擒者,实系逆首伪遵王赖文光,该逆自 认不讳。

接下来,李鸿章的奏折以洋洋数千言回顾了与捻军作战的艰难历程,恭维朝廷上 自两宫、下至军机大臣运筹帷幄,称赞曾国藩的艰辛备尝,当然,更历数了以刘铭传 为首的淮军数次大战的功绩。特别提及寿光弥河、洋河之战,“刘铭传、郭松林、杨 鼎勋追七十余里始得接仗,战至十数回合,又追杀四十余里,斩获近三万人,贼之精 锐、骡马、辎重抛尽。盖军兴以来,罕有之事。将士回老营者,臣亲加抚慰,皆面无 人色,其饥惫劳苦诚可悯矣。”这样铺叙的目的,便把吴毓兰的功劳尽可能地冲淡, 而最终捕获赖文光,也是众淮军苦战穷追的结果。

因为有这番文报往来,李鸿章的奏折到京时,漕运总督张之万的奏折已经到了两 天。不过他并不知详情,只是奏报赖文光已经就擒。朝廷等李鸿章的奏折到京,立即 发布上谕,对有功人员给予奖赏。慈禧对军机处拟的赏格有些不满意,她觉得有些高 了:“老六,如今还有西捻未灭,将来征伐西捻,如果比东捻还要劳苦万状,朝廷那 该怎么赏?你们也知道,左宗棠这个人向来是自视甚高,尤其不将李鸿章放在眼里, 那时候他攀比李鸿章和淮军,怎么办?不如留些余地,到时候才能更公道。你们说是 不是?”

李昭庆所追踪的任三厌、李允和牛喜子三人所率的捻军,由盱眙南下安徽天长, 又从天长西入来安,继而北上三河。李昭庆部下叶志超率部穷追至三河境内,眼看就 要生擒时,却被江南提督李世忠接进他的驻地,称奉安徽巡抚英翰令,已经招抚该批 捻军。 李世忠本名李昭寿,是河南固始人,十余岁参加太平军,后来投降官军,投而复 叛,又隶李秀成部下,咸丰十年,又复叛,献防地滁州、天长、来安三城,被朝廷赐 名李世忠。如今已是江南提督,隶安徽巡抚英翰麾下。英翰是满人,李鸿章没法与之 相争,只好吃下这口窝囊气。最窝囊的是李昭庆,他穷追千余里,先是在淮安阴差阳 错跟掉了赖文光,让吴毓兰捡了便宜,又追着任三厌、李允等三人,眼看要立功了, 又被李昭寿捡了便宜。他派专差送信给李鸿章,大发牢骚,希望做保案时秉公上奏。 朝廷第一份由内阁明发上谕到达济宁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日。因为东捻就伏, 各路大军统领云集济宁,济宁城翎顶辉煌,除了当年乾隆下江南时,从来没有这样热 闹过。又因为是打了胜仗,军纪还算好,又有刘铭传的铭军做榜样,淮军臭名远扬的 扰民问题竟然没有发作。李鸿章在行辕大摆宴席,天天唱大戏,他亲自把酒向各路统 领道乏。酒楼、客店和小商小贩们都因此而生意兴隆,济宁城内外一片热闹欢乐。 朝廷的嘉奖上谕一到,李鸿章特把在济宁的各路统领招来,一起听封。他专门挑 选一位声音豁亮的文案来宣旨—— 谕内阁:前据张之万奏,官军追捻大胜,生擒首逆,余众歼除殆尽,当经降旨宣 示中外。兹据李鸿章驰奏,派军南追,生擒赖文光,余逆剿灭净尽。红旗夕至,庆幸 良深。捻逆伪鲁王任柱、伪遵王赖文光,纠众肆扰,流毒中原,极恶穷凶,神人共 愤。经朝廷特授李鸿章为钦差大臣,督师进剿,广设方略,将士同心,捷书屡奏。旋 毙任逆,贼势衰落,率党南奔。复经刘铭传等军昼夜穷追,未及旬日,赖逆生擒,其 余逆酋伪众,悉数歼除,洵足以彰天讨!从此江南、安徽、山东、湖北等省生民,得 以安业,自宜特沛恩施,以酬劳勋。湖广总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调度有方,肤公克 奏,加恩着赏加一骑都尉世职。直隶提督刘铭传,加恩着赏给三等轻车都尉世职。福 建提督郭松林、湖南提督杨鼎勋、副都统善庆,加恩均着赏给骑都尉世职。山东布政 使潘鼎新,着赏给头品顶戴。江南提督黄翼升、山西布政使刘秉璋,均着赏给白玉翎 管各一,大荷包各一,小荷包各一对,火镰各一个,白玉柄小刀各一柄。

又谕:因思此股捻逆,扰乱江南、安徽、山东、湖北、河南等省,各省疆臣,公 忠体国,共济时艰,或督兵出境,调度各宜;或转饷筹粮,军行无缺,洵属同心协 力,一体有功。允宜特加异数,用普恩施。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加恩 着赏加一等云骑尉世职。安徽巡抚英翰,加恩着赏给三等轻车都尉世职。漕运总督张 之万,着赏加头品顶戴,并赏戴花翎。河南巡抚李鹤年、浙江巡抚李瀚章均着赏加头 品顶戴。三品顶戴前任直隶总督刘长佑,着赏加二品顶戴。山东巡抚丁宝桢、前任湖 北巡抚曾国荃,前因防剿不力,分别惩处,现在捻逆荡平,自应量予加恩。丁宝桢着 开复革职留任处分,并赏加头品顶戴。曾国荃着开复顶戴。用副朝廷论功行赏、甄叙 贤劳之意。 上谕尚未宣完,淮军各位统领已经大声咳嗽以示不满。这次论功行赏,与当年平 定太平天国不可相比。这次最大功臣赏给刘铭传,封爵是三等轻车都尉。清代功臣 爵,分为九等,自上而下分别是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 恩骑尉。刘铭传的轻车都尉是第六等。而且,与他同一等爵的是安徽巡抚英翰。英翰 的功劳怎能与刘铭传相比? 刘铭传不满道:“爵帅,朝廷的赏赐太不挡人眼了。您和曾大帅耗费了多少心 血,曾大帅不过是赏了一个云骑尉,爵帅也只赏给一个骑都尉,安徽的抚台出了多少 力?竟然也是三等轻车都尉。”

李鸿章明白,要论劳苦功高,英翰的确没法与刘铭传比,但英翰是眼下督抚中少有的满人,朝廷自然格外关照。刘铭传的牢骚完全是因为三等轻车都尉太轻了。他遂 安慰道:“我和老师不过是居幕后,从未亲临前敌,赏我个骑都尉也是诸位的功劳换 来的。再说,毕竟现在捻匪还未彻底剿平,西捻还在西北作乱,所以朝廷的恩赏要留 有余地。” 刘铭传大声道:“西捻是左大帅在剿,与我们何干?爵帅的意思莫非还要我等再 剿西捻?我先告诉爵帅一声,我旧伤发作,不能骑马作战,过了年我就解甲归田,先 养好伤再说。” 郭松林、杨鼎勋等人也要求休假,其他将领也都随声附和。 “各位将军劳苦万状,我已经上奏朝廷,一是裁撤淮勇,二是准许各位轮番休养 生息。可是朝廷上谕未颁,如何能够各行其是?我劝各位还是少安毋躁。” “如果裁撤淮勇,大帅先从铭军裁起。铭军征战三年,已经不堪再用。”刘铭传 根本不体会李鸿章的难处。 “爵帅要裁军,那最好不过,我们实在也都带不动了。”众将听说裁军,也都借 坡下驴。裁军向来是裁兵不裁将,到时他们这些实职提督总兵,到各自讯地坐坐帐, 看看操,比督率部下南征北战轻松得多。 众将散去后,李鸿章打发他的心腹幕僚专门去抚慰刘铭传,请他无论如何要体 谅,不能撂挑子。刘铭传毫不客气,更无商量余地,让幕僚传话给李鸿章,过了年无 论朝廷准不准撤军,他都要回籍养伤,因为旧伤发作,上马都困难,何必赖在军营占 着茅坑不拉屎?比他刘铭传能的人有的是,朝廷尽管点派来做他铭军的统领。 随后朝廷又有上谕下颁,对有功将领论功行赏。有前车之鉴,大家都好不了哪里 去。吴毓兰是捕获赖文光的功臣,不过是实授江苏道台,而李昭庆则不过是记名盐运 使。吴毓兰不久给李鸿章来信,表示他原本没指望拿赖文光的血来染红他的顶子,表 面上是领情,其实酸溜溜的字句中也隐含着心底的不满。李昭庆则于大年三十跑到济 宁来,表示要回籍耕田,所以李鸿章的年过得很没意思。而更让他窝火的是,大年初 一又收到六百里加急上谕,西捻军逼近京城,朝廷令他率军北上勤王。

西捻军一直在陕南一带活动,让负责进剿西捻的钦差大臣左宗棠头疼不已。三个 月前收到东捻军紧急求援的蜡丸密信,梁王张宗禹与众将商议,决定兑现东西捻 军“誓同生死”的诺言,驰援东捻军。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陕甘本来贫瘠,民 无余粮,又加遍地烽火,动荡多年,因此客居陕南的西捻军吃饭问题一直是个大困 扰。他们曾经尝试与陕甘起义军联系,可双方都不能完全信赖,因此也就处于若即若 离的状态,何况西捻入陕,无异与义军争粮,因此并不太受陕甘义军的欢迎。 因为这两个缘故,西捻军决定东援。但陕西到胶东,两千余里路,远水难解近 渴。有位老者献计道:“直接救援胶东肯定来不及,最好是行围魏救赵之计,直接向 朝廷的心脏发兵,山东之围自然破解。”张宗禹与怀王邱远才、荆王牛洛红等人一商 量,觉得此计不错,于是从陕南直奔陕北。 同治六年腊月,西捻军从陕北宜川乘黄河壶口结冰的时机,进入山西。山西境内 兵力有限,西捻军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山西耕种、经商多用骡马,西捻军大肆抢掠, 抢到万余匹,连妇女都骑上了骡马,骑兵则一人两骑,交替驱驰,让官军望尘莫及。 巡抚赵长龄要从太原南下截击西捻军,仅聚集起了三百余人,做盐不咸,做醋不酸。 负责黄河防务的山西布政使陈湜,好不容易把黄河防线上抽调起千余人,走了不到两 天,便溃散仅余百余人。

向来自夸成癖、自誉诸葛的左宗棠愤恨交加,连忙上折请罪,并亲自带领五千人 出潼关,到晋南去堵截。他制定了数路围剿的计划,可西捻军行动比他快捷得多,他 的数路大军还未到 西捻军已经横扫晋南 根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同治七年正月初一,正是过年的时候,西捻军四万余人抛开官军,经晋南曲垣从王屋山侧出山西,进 入河南济源,沿着太行山东麓,星夜兼程进入直隶。 朝廷腊月底起,连续发了八道六百里加急上谕,令山东的淮军、湘军、东军及安 徽的皖军北上会剿西捻军,并统归左宗棠指挥,是为进剿之师。直隶各军,包括直隶 总督官文、都统春寿、头等侍卫陈国瑞、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洋枪队陈兵京城以南, 是为“备御之师”。同时令恭亲王奕统率各军、醇亲王奕统率神机营。 剿灭东捻军,淮军出尽了风头,山东巡抚丁宝桢憋着一口气,所以一接到上谕就 匆匆率军北上勤王,安徽巡抚英翰也督队起行,而济宁的李鸿章却迟迟没有动静。因 为淮军牢骚满腹,不肯为朝廷卖命。 “这个仗不能打,也没法打。朝廷对我淮军有功不奖,有过先罚,我们何必为他 卖命?”刘铭传第一个不肯。 李鸿章知道刘铭传耿耿于怀的就是剿灭东捻赏功太轻,便劝道:“省三,这些话 都搬不上台面,私下发牢骚可以,我总不能上奏说淮军有情绪,不愿出征吧?再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也是我们的本分。” “爵帅,那么淮军将士疲惫不堪、我身染重病,这个理由可以搬得上台面 吧?”刘铭传一肚子气愤,不考虑李鸿章的焦虑。 “你早不病,晚不病,单单朝廷要你北上勤王的时候你病了,我信,朝廷能 信?”李鸿章也是口不择言。 “那就先请爵帅检验一下我的伤病是不是有假!”刘铭传闻言,脸涨得像块红 布,三下五除二脱下棉衣,让李鸿章看他背上的伤疤和满身的疥癣。 “省三何必如此,我也没说你的病有假,我是说朝廷的那帮言官也许会怀疑。” “大帅不妨再验验我的跨马疮,看看我还能不能骑马。”刘铭传又要解裤带.

李鸿章最信赖的幕僚周馥一直负责金陵善后,年前专门到济宁行辕来看望李鸿 章,这时也在座,看两人争执不下,连忙过来相劝,他把棉衣递给刘铭传说道:“军 门何必如此着急。你病了,大人自然会向朝廷解释。” “这样的朝廷,老子不为它卖命。”刘铭传喘着粗气说罢,不待整理衣冠,摔门 而去。 郭松林、杨鼎勋两人与刘铭传关系最近,见刘铭传负气走了,就以去劝说刘铭传 为由,也走了。 “爵帅不必生气,武将没有气性反而不好。”见众人走了,周馥又劝,“省三说 得也不错,这仗真是没法打。现在的直隶已经有两位王爷,一位钦差左诸葛,一位直 隶总督,一位将军,两位巡抚,还有一个头等侍卫,三口通商大臣,论军则有湘军、 淮军、东军、皖军、练军,还有神机营的旗兵,人数虽多,可到时号令分歧,互相牵 制,这仗怎么打?” 周馥的分析自然不错,尤其是左宗棠向来与李鸿章不和,怎么和他共事? “朝廷一再催促,我淮军总不能按兵不动。”李鸿章有些为难

“不是按兵不动,而是各军大战余生,一时难以起行。当年英法联军进攻京师, 朝廷要曾相带兵勤王,大帅一个‘拖’字为曾侯相破解了难题,今天也不妨拖拖看。 如今直隶兵力不下五万,捻子也许知难而退,或西去,或南走,那时候朝廷就不要咱 们勤王了。”

李鸿章无奈道:“现在也只有如此了。” 形势却不容李鸿章久拖不决,西捻军发挥骑兵优势,马队纵横百余里,在冀北平 原上由南而北,直逼京城,保定、满城、易县都有捻军活动,骑兵前锋到达顺天府属 房山县。 慈禧正睡得香,被宫女轻声叫醒了。她睁开眼,看到宫女手中擎着黄匣,立即翻 身坐起,披衣下床。只有六百里加急上奏,才会连夜递进大内。她打开黄匣,取出奏 折,是直隶总督官文急奏捻军前锋到达保定,有十数万众,纵马驰骋,直隶兵单,请 督促勤王之师火速驰援。慈禧向西一指,宫女立即将灯移到西墙,那里挂着直隶舆 图。她拿奏折和舆图上所做的记号对照,仅仅一天时间,西捻军竟然向北行军近三百 里,按这样算下来,从保定到京城,也不过一天路程。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也许 西捻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宫门一下锁,立即着人去东边说一声,今天叫起早半个时辰,第一起见军机, 还有,把七爷也叫来。”慈禧站在舆图前,像将军一样下达军令。 宫门寅正——也就是早晨四点下锁,现在只差两刻钟,宫女连忙出去安排。慈禧 生活极有规律,平时寅正准时醒来,索性不再躺下,道:“叫她们忙吧。” “太后吉祥。”为首的侍寝宫女带头请安。 这便是一个暗号,门口值夜的宫女这时才放其他宫女进寝宫,见西暖阁的门帘打 起,司衾的宫女才能进寝室去整理被褥。宫女端来一盆热水,将烫热的毛巾包住慈禧 的双手,然后再泡到热水里,这样连用三盆热水,把手指的关节都烫活络了。然后才 是洗脸,也是用热毛巾敷很久。然后坐到梳妆台前,让宫女给她拢拢头发,她亲自往 脸上敷粉,擦她亲自研制的胭脂。等这一切收拾停当,才传太监梳头刘来侍候梳头。 慈禧要强,又性情镇定,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她在自己的梳妆打扮和衣着上,一点 也不马虎,从来不会蓬头垢面示人。

梳头刘梳头的时候,司衾的已经整理好床上的一切,退出寝室。为首的宫女使个 眼色,让司衾示意大家,今天太后火气大,小心侍候。梳完头后,慈禧重新描眉擦 红,穿好衣服,又在镜子前转一圈照一遍,最后并起双脚,看鞋袜都端端正正,这才 点点头。侍寝的宫女把寝室的窗帘拉开,安德海为首,一帮太监在殿外廊下已经等候 很久,一看到信号,立即跪在石阶上,以太监特有的不男不女的声音高喊:“太后吉 祥!” 慈禧在膳桌前坐下,侍候水烟的宫女站在左侧把水烟敬上,吸罢两管烟,老太监 把银耳汤奉上,喝完银耳汤,早膳已经传到。每一样都装在提盒里,外罩黄云龙套, 门外太监递给门口的安德海,然后侍膳的老太监当着慈禧的面解开黄云龙套,这项规 矩极严,如果黄云龙套没当着太后的面打开,那么这道膳就不能敬了。安德海亲自捧 到膳桌上,慈禧看哪一样,太监便用银筷子夹一点放到慈禧面前。今天的早膳有玉田 红稻米粥、江南香糯米粥、杏仁茶、麻酱烧饼、萝卜丝饼、清真炸馓子、炸回头,还 有卤鸭肝、卤鸡脯…… 吃罢早膳漱过口,吸一管烟,慈禧走进更衣室,宫女帮她换上缀满珍珠的花盆底 凤履,戴上两把头的凤冠,披上水獭皮的凤帔。安德海已经指挥太监把暖轿抬到宫门 口,慈禧登上暖轿,安德海喊一声“起”,便前呼后拥上朝去了。 慈禧与慈安一前一后到了养心殿东暖阁。第一起自然是军机大臣,不过,今天外 加醇亲王。这让恭亲王有些不安,不知是何原因叫老七一起上朝。

见面第一句话是慈禧来问,而且语气不善:“老六,步军衙门有没有要紧的事情 上奏?”

这让恭亲王更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道:“没有,只是前些天说乞丐多了些,原 因是直隶、豫北大旱,秋粮减产。” “恐怕捻子都打到城下了吧!”慈禧这才把官文的紧急奏折给大家传看。 慈安听说捻子已经打到保定,大惊失色道:“老天,那离京城只有三四天的路 了!” “用不了三四天,恐怕今天捻子就能兵临城下。我看了一下这几天的战报,捻子 一天竟然能行军近三百里。保定到京城还不到三百里,姐姐想想,官文的奏折是昨天 下午起递,到今天下午捻子是不是就要打过来了?”恭亲王这才明白,原来慈禧是问 城外是不是已经有捻子了。 城外有无捻子,总要天亮后才报进来,天未亮他就起程进宫,哪里能说得上来? 于是便谢罪道:“都是奴才等调度无方。” “要安徽河南山东进京勤王,他们怎么勤的王?他们的兵呢?”慈禧咄咄逼人。 丁宝桢的东军只有前锋两千余人赶到,而且军纪极差,百姓视如土匪;英翰的皖 军,李鹤年的豫军,左宗棠所部刘松山、郭宝昌的人马,都跟在捻军屁股后面穷追, 无异于驱之入直。 “李鸿章呢?他的淮军灭了东捻,打捻子比别人更熟路,他的人马到了哪 里?”慈禧急切地问道。诸路军马中,淮军是朝廷最倚重的。 到了哪里?怕是还没起程,恭亲王心里嘀咕,已经七八天了,李鸿章没有片语上 奏。 “等下了朝,军机处马上拟旨,责问他为什么迟迟没有起程。”恭亲王与李鸿章 关系密切,此时也不敢为李鸿章护短。

“只怕是李鸿章觉得翅膀硬了,不把我们娘仨放在眼里。”慈禧愤愤不平,“两 江的银子都供给了他的淮军,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两江士绅那么多人参他,朝廷都 留中不发,不就是为了他一心剿捻吗?他李鸿章但凡还有点天良,早就该督队起程。 人是不经惯,有些人你给他好脸,他以为你离了他不行,就蹬着鼻子上脸,就敬酒不 吃吃罚酒。你们也不要再催他,朝廷赏了他双眼花翎,也赏了黄马褂,他既然这样不 识好歹,那就夺回来!” 这处分够严厉了,仗还没打呢,就受了这么大处分,这以后让他怎么带兵?可 是,恭亲王不敢回护,别的军机也无人敢张嘴。 “这事也不能全归罪李鸿章。河南的李鹤年怎么不用心挡一挡,让捻子一溜烟跑 到直隶来了。”慈安这时也说话了。 “对,不仅李鹤年,左宗棠、官文也难辞其咎。”慈禧将脸转向醇郡王,“老 七,那个陈国瑞,曾国藩参他好私斗,你说他忠勇性成,让他去带神机营,他人 呢?” 陈国瑞当年被曾国藩严参,回籍反省。静久思动,便拿出银票请人活动。西捻军 入晋后,便有人为他说话,说他当年随僧王剿捻,捻子最怕的就是他,因为他打起仗 来从不后退,而且善于夜里劫营,应该让他出山。醇郡王奕抢先一步上奏,让他统 带了神机营。

醇郡王与恭亲王这两年一直在暗中较劲,李鸿章、曾国藩等封疆大吏都与恭亲王关系密切,相比而言,醇郡王却是势单力孤。他自己也明白,要论理政,自叹不如, 但要论统军,自信比这位六哥要强。陈国瑞是僧王最得力的属下,又以敢战出名,而 且又有僧格林沁家族的支持,所以醇郡王的奏折很快获准,憋屈了两年多的陈国瑞终 于扬眉吐气进京了。进京后被赏给头等侍卫,主要任务就是训练神机营。开始他是雄 心勃勃,暗下决心要把神机营训练成一支劲旅。但很快他发现这是一个没法完成的任 务,因为神机营虽然称为旗营中的精锐,但这些旗大爷养鸟、斗蝈蝈、酗酒、私斗很 在行,而要严加操练却都受不了,纷纷向醇郡王告状。醇郡王一看将帅难和,干脆从 神机营中拨出三万两银子,让陈国瑞在直隶新募一军。 不过直隶天子脚下,士民皆架子极大,疲玩取巧,却不能吃苦耐劳,根本募不到 能上阵拼命的兵勇。回老家去募,根本来不及。陈国瑞想到了挖人墙脚的办法。当时 在直隶的部队,以左宗棠的湘军最多,湘军月饷四两,陈国瑞开出月饷七两五的高 价,派出亲信到左宗棠的军中去“招募”,而且还声称,入陈军后赌博、洋烟、抢夺 民财皆不禁。这么优厚的条件,湘勇都眼红,所以,很快就被挖走了七八百人。左宗 棠知道后,十分愤慨,骡子脾气一上来谁也不怕,他给醇亲王上书,如果陈国瑞再这 么干,他就带人先把姓陈的灭了。醇郡王正为此事发愁,慈禧一问,竟然嚅嚅无以言 对。 “怎么,陈国瑞不是很能打吗?他不是也怕了捻子吧?还是神机营的兵将不听 话?”慈安有意救老七出窘局。 “回太后的话,陈国瑞正在募勇,目前才募到了千把人,他虽然能打,但光靠他 也不行。”醇郡王终于有话可说。 “陈国瑞的新军、神机营还有崇厚的练军,那是最后才能用上的人马。真到了那 时候,京城恐怕又要戒严了。” 怀着侥幸心理的李鸿章盼着局势有所变化,所以对每一道上谕及关于兵事的信函 都看得很仔细,正月十五日元宵节,灯影喧闹中他等来的是一份极为严厉的上谕—— 谕内阁:本日据官文、崇厚奏,捻匪北窜衡水定州一带,览奏曷胜愤懑。朝廷特 命官文署理直隶总督,剿匪是其专责,乃毫无布置,任令捻逆北趋,日肆蔓延,实属 有负委任。左宗棠于张宗禹捻股,未能在陕省就地歼除,致令纷窜山西、河南,扰及 畿辅,调度无方。官文、左宗棠均着交部严加议处。李鸿章身任钦差大臣,为朝廷素 所倚畀,当此匪踪北扰,宜如何速派援军,同心剿贼,乃叠奉谕旨,既未催令刘铭传 暨善庆等军,趱程前进,又日久迄无一字覆奏,是何居心?着拔去双眼花翎,并褫去 黄马褂,革去骑都尉世职。李鹤年未能迅速出省督剿,会殄逆氛,以致捻匪窜入直 境,扰及近畿。所调宋庆等援军,又不遵旨饬令分途前进,贻误戎机,着革去头品顶 戴,并摘去顶戴。刘铭传暨善庆各军,是否李鸿章于接奉谕旨后,未经催令起程?抑 系该员等任意逗留?着李鸿章据实覆奏,再行分别惩处。除丁宝桢带兵入直谕令迅速 前进外,所有前调刘铭传等军,仍着官文等迅速催提,以资兜剿。

李鸿章阅过上谕,递给身边的周馥。周馥惊呼道:“这还没见仗,怎么先给这么 重的处分?剿西捻那是左诸葛的本分,怎么连带了这么多人?!” “都是这位今亮放贼出山,殃及众人。没想到捻子行军这样迅速,看情形比东捻 还要难制。不能再拖了,兰溪,麻烦你亲自走一趟,把各位统领叫到行辕来。” “好,大人多给我点时间,我劝一下各位统领,务必以大局为重。大人是淮军的 根本,大人地位不稳,便是一损俱损。”周馥自动请缨,要帮李鸿章解决难题。 “承情得很,这话你说比我说方便。”李鸿章对周馥的用心十分满意。

众人来到大堂,李鸿章亲自宣读上谕,读完了,众将站起来,他摘下顶戴,亲手 把双眼花翎拔下来 放到叠得整整齐齐的黄马褂上。

“众位,朝廷这次是夺了我的双眼花翎、黄马褂,下一次,我脑袋能保不保得住 就说不准了。”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山东布政使潘鼎新首先保证道:“属下愿跟随爵帅出征,不为别的,只为将来能 够帮爵帅把这个处分削掉。” 郭松林、杨鼎勋、周盛传等人也都表示,愿随爵帅出征。 “我伤病未愈,没法随爵帅出征。”刘铭传依然不愿意出山。 “你可不必亲临前敌,朝廷看重的是你的声威。”李鸿章最希望的是刘铭传能够 出征,而且朝廷也点名要他北上。 “伤病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爵帅可能没在意:姓陈的竟然摇身一变成了 头等侍卫,统领神机营,不知走的哪个的门路,反正来头不小。我与他有旧怨,仇人 见面,不知会闹出什么麻烦来。他不是善茬,我也不是吃窝囊气的人,到时候给爵帅 惹出大祸来,反而不好。我无论如何不能奉命,明天就回合肥,请爵帅体谅。”刘铭 传只好实话实说。 “省三不能出征,我不勉强,不过也不必这么急着走,就随我行辕调养有何不 可?”看他说得决绝,李鸿章不再阻拦,想想也有道理,两个仇人战场上见,不能杀 敌,先火拼了,岂不让天下人笑话。陈国瑞能得来神机营的名头,显然是以醇亲王为 奥援,还是少惹他为妙。 刘铭传摇了摇头道:“算了,那样倒好像我的伤病有假。干脆,我就回老家养几 个月再说。” 李昭庆也趁机附和道:“我陪刘军门回合肥,路上有的话说。” “诸位回去好好准备,等定准行军次第,立即开拔。”李鸿章没理他的茬。

众人走了,李鸿章把李昭庆留了下来:“老六,我知道你有怨气,可是成事一半 在人,一半在天。你如果亲自捉住了赖文光,我上奏朝廷话也好说。” 李昭庆自从跟随曾国藩剿捻开始,是抱了立功升官的决心,率领马队奔驰在湖 北、安徽、山东、河南、江苏,与捻军往返周旋,不得休息。每次鏖战,也都是匹马 斫阵,所向无前,虽盛暑寒冬,与士卒同劳苦,因此落下了咳嗽、腰疼的毛病。可是 造化弄人,辛苦数年,只得了一个记名盐运使的空衔。李昭庆突然顿悟,功名心全 无,只想回家过儿女绕膝、娇妻在怀的小日子。 “天道不公,人道也不公。天不时,人不和,只知拼命有何用?我是看透了,再 拼命,也是为人作嫁衣。”李昭庆大发牢骚,去意坚决,无论李鸿章怎么说,都坚持 要随刘铭传一起回合肥,因此李鸿章只能随他了。 李鸿章把行辕设在德州,同时在张秋设转运局。张秋是运河古镇,在东昌府所属 的阳谷县东南二十里,运河穿镇而过,而南下不到十里,便是黄河与运河交汇口,无 论水陆,运输都极为便利。 张秋虽为镇,其规模却远超县城。镇子被运河分为东西二城,有护城河环绕,城 有九门,镇内有七十二条街八十二胡同,百货充盈,繁华异常,晋商、徽商都建有会 馆。李鸿章在此设转运局,一则是看中其交通便捷,二则就是看重它的商业繁荣,便 于采购。

按照他的计划,转运局要设总办一名,会办三名。总办自然由他亲自点将,三名 会办 他的要求是务必精于运筹 最好从办过粮饷军械的人中择优选用 他让幕僚先筹划几个人选,附上简历由他最后确定。费这么多周折,他是为了一个人——妙玉的 丈夫韩文达。等幕僚们呈上名单,他在韩文达的名字上划了钩,解释说转运局要有个 精通枪炮器械的会办,这个韩文达在粮台就是专门负责军械,而且正当盛年,是个不 错的人选。韩文达从一个粮台委员,一跃而成转运局会办,外人无从知道他是走通了 谁的门路,就是韩文达本人也不明就里,以为完全是因为自己善于管理军械的原因。 只有妙玉心里清楚,当丈夫兴奋地报告喜讯时,她就知道是“大个子”起的作用。 李鸿章于正月二十日离济宁北上,二十天后到达德州督师,提督郭松林、杨鼎 勋,布政使潘鼎新,总兵周盛波及都统善庆等共计三万余人陆续北上,投入战斗。此 时所有进入直隶的人马,统归左宗棠指挥。左宗棠献计朝廷,整个大军分为三部分, 京城附近一部分,为近防之师;直隶中部保定、河间、天津、直东驻军,为且防且剿 之师,既是京师屏障,又防西捻军突围;左系湘军、李鸿章所率淮军及山东、安徽的 勤王之师,为进剿之师,专门追击西捻军作战。 李鸿章对这个部署并不赞同,他认为要剿西捻,在直隶平原上追来追去不是善 策,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他剿东捻的扼地兜剿。他揣度地势,直隶西边是太行山,一 直延伸到豫北,东部有南北向的运河,而直隶中部有卫河,豫北有沁河,再南则有黄 河,大体都是东西走向。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西捻军压进卫河或沁河以南,使他们 无法纵横驰骋,或可收聚歼之效。 左宗棠自然不会听从李鸿章的指挥,他督促进剿之师跟在西捻军后面穷追。西捻 军已经全部易步为骑,行军十分迅速,如果与人数较少的官军步兵相遇,则以两万骑 横冲,人挺长矛,腰挟洋枪,排山倒海,官军挡者披靡;若与官军骑兵相遇,则统统 下马,留下十分之一的人照看马匹,其他人则挥刀直进,官军骑兵也不敢靠近。若官 军云集,不待合围形成,他们就疾驰而去,总是与官军保持两三天的路程。所以在直 北平原上纵横奔逐一个月,官军莫敢当其锋。官军以步兵为主,行军速度没法与西捻 军比,不过李鸿章的淮军洋枪洋炮十分先进,因此战斗力比之左宗棠的湘军强许多。 三月中旬,郭松林、杨鼎勋所部淮军,先后在安平城、饶阳连败西捻军,十六日夜乘 西捻军疲惫不堪疏于防范之机,又与刘松山、郭宝昌的湘军合围,获得大胜,邱远 才、幼沃王张禹爵战死。

邱远才是太平军老将,后来加入捻军,能够独当一面,素有邱老虎之称;幼沃王 张禹爵是捻军总旗主沃王张乐行的侄子,从小参加捻军的红孩子儿军,现在已经是西 捻军年轻的战将,所部骑兵和红孩儿军勇锐不可当。张宗禹善谋,而张禹爵善战,相 得益彰,恰如东捻军的赖文光与任化邦。这两人的战死对西捻军震动很大,因此他们 连夜撤军,疾驰数百里,一直到了豫北沁河流域才停住脚步。 这次重大胜利,让朝廷对淮军的战斗力刮目相看,因此对李鸿章的作用更加重 视,对战场指挥权进行重新划分,左宗棠负责西路,驻保定,李鸿章负责东路,驻德 州。 李鸿章看到西捻军进入沁河流域,正是他扼地兜剿计划实施的好时机,他命令淮 军立即沿沁河扎木柱,建壕墙,准备把西捻军聚歼在沁河与黄河之间的狭长地域。他 主动给左宗棠写信,请他督促晋军严密防守太行山要隘,不让西捻军西去,他本人则 亲往河南开州(今濮阳)就近指挥作战。

西捻军在张宗禹的率领下,的确有向西重入山西的计划,但他发现太行山、王屋 山各隘口已有官军布防,只好放弃。其实,官军匆忙布防,根本无力阻止西捻军西 去。不过,张宗禹的特点是善于谋划,但是不善于打硬仗,而且最善战的邱远才与张 禹爵刚刚战死,他更加没有信心,因此改为向南,但到了黄河边上,见水势浩荡,也 难于渡过。他率军重新北上,打算再回直隶平原,却发现淮军正在沿沁河扎柱挖壕。 他意识到官军正在实施合围计划,于是决定东渡运河。 西捻军 路向东北疾驰 连续打了好几个胜仗 李鸿章扼地兜剿计划宣告失败。

他给刘铭传写信感叹道:“直隶千里平原,无一堡一寨,捻匪纵横驰骋,一路抢掠, 而后官军又过,所过如梳篦,直隶之民苦不堪言。左诸葛也知要剿平西捻非围制不得 了局,但又无地利,无处措手。这真是十六年从军以来最糟糕的一次!” 西捻军一路东进,然后沿直鲁交界北上,重新进入直隶平原。李鸿章不得不离开 开州北上,打算回德州行辕。路过鲁西东昌府阳谷县,此地离张秋不过二十余里,他 心血来潮,决定到张秋转运局去视察。他对幕僚说,左诸葛在信中好几次提到希望装 备淮军的洋枪洋炮,他决定筹措部分洋枪,挪借给左诸葛的湘军,以改善一下关系。 他的临时行辕设在阳谷,只率百余人的卫队去张秋。大家不放心,他说去去就回,不 过大半天的时间,没什么好怕的。不过他的督标中军统领程副将不放心,与留守阳谷 的参将约定,万一有紧急军情,就放红色礼花弹,务必安排专人观察张秋方向。 李鸿章一行骑马到了张秋镇,直接进了转运局所在的西城。他让转运局的总办领 着,粮库、军械库、军装库,边看边问,总办对情况并不太熟,幸亏三位会办对自己 的分工都十分清楚,算是救了总办的驾。尤其是负责军械转运的韩文达,对军械的种 类、优劣以及进出数目,真是如数家珍。李鸿章对负责粮台的心腹幕僚道:“这位总 办我看走眼了,倒是管军械的韩会办业务精熟。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现任总办调走, 让韩会办当这个总办。” 转了一圈回到总办公署,在花厅喝茶。李鸿章有意再考校一下韩文达,就问 道:“左大帅想拿洋枪装备一下他的湘军,已经几次在信中提到。我打算挪借部分洋 枪洋炮给他,韩会办你说说看,能挪出多少条枪,多少门炮。” “现在库存五千条枪,炮有八十余门。依我看,大帅不妨大方点,就给左帅三千 条枪,炮嘛暂时无从挪借。”韩文达这样建议。 “为什么是三千条枪,又为什么炮无从挪借?”李鸿章问道。 “因为这三千条枪都是我们自己产的,另两千条是从英吉利国买来的。我们自己 产的无论射程还是准头都不及英吉利国。”韩文达有条不紊地解释,“对咱们淮军来 说,现在洋枪已经全部准备部队,无非就是战后补充一部分,有这两千条足够了。还 有三千条正在从上海转运过来,所以把这三千条挪给左大帅,对我们毫无影响。至于 炮嘛,库存只有八十门,要等大帅合围时调用。”

李鸿章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是好枪自己留用,差一点的就给左帅。合不合适 咱们以后再议,我倒要请教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咱们自己生产的枪射程和准头都不及 洋人产的?” “这个我仔细向人请教过。射程不足,主要是咱们的火药不如洋人的好,烟大, 劲头却小。即便是从洋人国家进口的黄药,买来的也不是最好的。”韩文达胸有成 竹,“至于准头不好,还是咱们工艺不精,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准星精度和调 校上,咱们都不如洋人精细。” “同样的设备,为什么我们的精度总是不够?”李鸿章则锲而不舍,好像非要问 倒韩文达。 “要我来说,咱们大清没有精益求精的传统,办事情讲究个差不多就行。比如, 洋人现在讲化学、讲格物,可是我们还在讲金木水火土;在钢铁冶炼上,洋人对不同 的矿石,有不同的炉子和不同的冶炼配方,我们呢还是老经验,生铁、熟铁、炒钢、 灌钢,把炼铁与炒菜相比,光听名称,就不讲究。”

“你说得倒是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咱大清没有精益求精的传统,不过仔细一 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数千年来,咱们一直以诗词文章取士,搞算学、水利、格物这 些实用学问的,反而不被看重,所以也就没人在这上面下功夫,不肯精益求精,这的确是个问题。”李鸿章想了一想确实如此。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枪声,乱糟糟人声鼎沸。督标营中军统领兼钦差卫队长程副将 跑进来报告道:“大帅,不好了,我们被捻子马队包围了。” 一屋的人都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有多少人?”李鸿章皱起眉头问。 “好几千人。他们先有人冒充商人进城夺了城门,大队人马已经进城,卫队在门 外抵挡一阵,大帅赶快走。”程副将留下二十几人,其他人则在门外抵挡。 转运局总办脸色蜡黄,两手颤抖。韩文达则立即安排道:“总办大人必须护送大 帅离开这里,你这公署太惹眼,容易引起捻子的注意。大家赶快换上百姓衣服,躲到 百姓家里去。听说捻子只抢官府和富户,对一般百姓家不骚扰。” 可一时间去哪里找百姓衣服,正忙得乱转,外面抵挡的卫队传来消息,说捻子就 要攻破转运局大门,请大帅马上转移。 韩文达见总办已经晕头转向,当机立断道:“大帅,请跟我从后门走。” 后门在另一条街上,那条街全是普通民居,街巷狭窄,小胡同七拐八拐,不熟悉 路况很容易转迷糊。然而刚走出后门,就被西捻军发现了,百余人立即扑上来。二十 多个护卫拼死抵挡,韩文达拉着李鸿章东转西转,来到了一个大门前,咣咣砸着门大 喊道:“秋秋,快开门。” 前来开门的是个大眼睛姑娘,李鸿章一下认出来,正是妙玉的丫头。不过惊慌之 中,李鸿章又是顶戴袍服,她并没认出来。 刚关上门,外面吵嚷声越来越近。韩文达吩咐道:“秋秋,这是淮军大帅、钦差 李大人,快带夫人和李大人藏到地窖里,我来抵挡一下。” 说话间大门已经被砸得砰砰直摇。秋秋拉着李鸿章进了房间,一个大肚子女人迎 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认出彼此。

“大个子,是你?”妙玉惊讶道。 秋秋盯着他看了一眼道:“啊,夫人,老爷说他是淮军大帅、钦差大臣李大 人。” 淮军大帅、钦差大臣李鸿章的名字,丈夫经常念叨,没想到就是李大个子。 李鸿章着急道:“妙玉,不必多说,我就是李鸿章。捻子追过来了,你们快躲起 来,我在这里给你们挡挡。” “你拿什么挡?要死一块死。” 这时大门已经被撞开,韩文达手持腰刀,越战越勇,连杀三个捻子。但好汉难抵 四手,他连中两刀,躺在血泊中。李鸿章从客厅的架子上抽出一柄剑,跳到院子中, 挥剑乱砍,一连砍倒两人。但这柄剑是样子货,根本不趁手。几个人围上来,一个捻 子叫道:“哦,红顶子,是一品大员,我们捉到清妖大官了,兄弟们,咱们捉活 的。”

他们要捉活的,李鸿章却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结果又连伤两人。一院 子西捻军被杀急了眼,不再捉活的,恶狠狠刀砍矛刺,李鸿章胳膊和腿上都受了轻 伤。眼看就绝望了,外面响起密集的枪声,李鸿章的卫队和转运局的守卫冲了进来, 洋枪乱放 十几个西捻军全被打死了。

程副将浑身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看到李鸿章并无大碍,喘着粗气 道:“谢天谢地,大帅无事就好。” 这时门外喊杀声又起,侍卫冲进来道:“大人快走,又有一队捻子追过来了。” “大人跟我走,我带大人出城去。”转运局的一名卫勇自告奋勇道。 “大人的红顶子太招眼,先扔掉,将来再找回来。”程副将把李鸿章的一品红顶 子摘下来,顺手扔到西厢房里,又让一名卫勇脱下号衣,让李鸿章换上。 “我不能走,我走了,韩会办家里就会遭殃。”李鸿章不放心屋里的妙玉。 程副将职责所在,只管李鸿章安危,哪管他人死活,他一边使眼色让人拉着李鸿 章出门一边道:“捻子就是冲大人来的,大人不走才真正给人家惹祸。” 李鸿章被簇拥着出了大门,他对程副将怒吼道:“老程你给我听着,这家人要是 让捻子祸害了,你提头见我。” 程副将见李鸿章眼里冒火,知道这家人非同小可,把身边人分成两拨,一拨去保 护李鸿章,一拨留下来和他一道阻挡追来的捻军,死死护住院子。好在胡同比较窄, 西捻军人多也无济于事,竟然被程副将死死挡在胡同里。 妙玉被秋秋架出来用力去推血泊中的丈夫,根本没有回应。她一着急,捂着肚子 瘫倒在地,身下一摊血迹,秋秋手足无措,只知道“夫人夫人”地乱叫。 “秋秋别急,我要生了,你快扶我去屋里。” 可是秋秋如何能够扶得起她,妙玉又道:“你快去屋里,抱褥子来垫到我身子底 下。” 秋秋抱来褥子,又拿一张床单遮在妙玉身边。妙玉一手抓住丈夫的手,一手抓住 秋秋的裤脚,死去活来挣扎着。秋秋手足无措,看到夫人身下涌出一大摊血,早就吓 得哇哇大哭。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妙玉如释重负,把床单盖在自己身上,吩咐秋秋 去拿把剪子和蜡烛来,在蜡烛上把剪子烧了烧,自己剪断孩子身上的脐带。她看了一 眼是个女孩,便说道:“秋秋,快让老爷看看,韩家有后了。老爷还没走远,他看得 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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